房產中介大概是全世界最有耐心的人。幾乎每周,我都能接到不同中介的來電:又建新樓盤了,你有沒有興趣?在中介提到的那塊熱門地皮,星羅棋布的樓盤被道路精密切割。中介說,那塊地皮的邊緣即將新建一個讓所有北京人都矚目的小區。
記住了,“這可能是最近幾年購買剛需房最好的機會。”
我幾乎可以想象那塊地皮未來70年的模樣,新建小區一個挨著一個搶占著城市的剩余空間。不僅是北京,幾乎所有城市都熱衷于把原先的鋼筋水泥樓房拆掉,然后再建新的鋼筋水泥樓房,目的是要把更多人裝進去。
(資料圖)
我對于中介的話術一點兒也不感興趣,甚至對搬進一個固定的“家”有些恐懼。這意味著,我可能要背上房貸;要在“家”附近找工作,減少通勤時間;想換個城市生活,還得考慮房子那點事兒。
某種程度上,我和這座城市一樣,正在不斷被擠壓著生活空間,失去了閃轉騰挪的機會。
我開始關注臨時建筑。那是藝術家和建筑師近幾年最喜歡使用的工具——一種新型的、易建易拆的房屋建筑類型,優點是成本低、建造時間短,可拆卸重組。在摩天大樓密布的高密度城市里,劇院、音樂廳、體育館、畫廊也可以是臨時的,辦完展就拆掉。
2012年倫敦奧運會,英國一家建筑事務所曾將籃球館設計為當時全球最大規模的臨時建筑。設計師接受采訪時說,臨時建筑不一定廉價,他會巧用燈光讓這個籃球館看上去能使用三四十年。在奧運會比賽結束后,其中超過三分之二的建材將被拆解、再利用。
某種程度上,臨時建筑更能適應城市突如其來的建筑需求。這些需求可能只存在半年或一年,但它是如此迫切又重要。
比如,深圳要重建一所中學,但學生的課程不能暫停,于是,規劃局在城市的閑置用地上,利用輕鋼結構的材料建造易建易拆的學校,作為臨時騰挪的校舍。
在中國的西南山區,還有建筑師給牧民家庭的孩子搭建臨時學校,這些學校可以隨時拆,隨時建,跟著牧民家庭的生活軌跡走。
那或許才是人和物理想的相處狀態:讓建筑真正跟著人的需求走,而不是人要圍著不動產轉。
電影《無依之地》里,失去工作的女人開著房車去旅行,哪一天抵達哪里,她就住在哪里。這種每天都在變動住所的狀態,當然不適用于所有人。“臨時”這個詞聽上去變動、漂泊,絕不是一個固定、安穩、像家一樣的存在。
但在某種特殊時刻,我們也希望逃離固定的家,去外面看看,不是嗎?
永久性建筑有它自身的意義。沿著北京中軸線而建的磚瓦,如今都成了文物和城市記憶,有它們特有的價值。一個城市的活力,既需要永久性建筑增加厚重感,也需要臨時的、可移動的空間,靈活補充城市和居民漸進式的需求。
少有人知道,北京的公交場站,除了精心設計的永久場站以外,還有三分之二是臨時的,可以隨著線路更改而變換,滿足了大都市過渡性的需要。
臨時建筑的興起,更像是一種靈活戰術,用廉價、快速的建造方式,既滿足居民的短期需求,又讓城市規劃能在時間的檢驗下不斷修正。畢竟,人們難以準確預估未來50年的城市,究竟需要多少土地,以及什么類型的建筑。
臨時建筑同樣需要政策、規劃指標和建設標準,但比較可惜的是,它受到的關注不夠多。
曾有一段時間,臨時建筑總和違法建筑混為一談。人們對于臨時建筑的印象,總和違建、堵路掛鉤。其實,土地管理法、城鄉規劃法早就寫明了,臨時建筑是可以合法存在的。
2008年汶川大地震以后的映秀,在廢墟上搭起“臨時小鎮”,托著那群剛剛經歷地震的居民,度過震后漫長又艱難的重建。
藍頂白墻的板房里,塞滿了從廢墟里挖出的家當:花盆、電視機、冰箱。在這些臨時的家里,日子依然如常。
魏晞來源:
2022年09月28日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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