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浙江桐鄉不少企業家手機里多了一個微信群——建群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方便對優勢、主導制造業進行智能化診斷,包括化纖、紡織、服裝等,人數少的群里,也有30多位企業家。桐鄉市經濟和信息化局投資科科長沈斌透露,群里還有智能化改造服務公司,這些公司通過“線上診斷”與“線下推進”結合,給出行業解決方案,并梳理需集中攻克的問題,這些均由政府買單。
此前幾個月的采訪中,記者發現一些長三角制造業企業復產速度很快,銷售額逆勢上揚。分析原因,是它們幾乎沒怎么停工,主要都是提前布局了智能化流水線的企業。
一場疫情,讓“智能轉型”成了一大批傳統制造業企業的心頭大事。
為提升效率而轉
智能轉型“轉”什么?
不少人的第一反應是“機器替人”。比如在玻璃纖維行業,以前包裝、搬運等像螞蟻搬家一樣,都需要人工完成,其中拉絲環節最為密集。記者去了浙江桐鄉的巨石集團,智能制造基地車間里,人少機器人多。有些環節,一臺機器比二三十位工人效率更高。少數的工人干什么?實時監控智能控制中心的數據。“以前,公司需要不少抄能耗表、抄工藝參數的人,現在相關數據自動采集,并用來實時分析生產波動和設備預警。”巨石集團信息技術部總經理于亞東介紹,現在3000多種標準化生產工藝都在各個設備上,人工只需調取、選定相關參數,便可生產。
但減少多少人,在不少企業主看來,顯然不是智能化轉型最終目的,關鍵是產品生產的穩定性高,效率提升,自然收益就更大。
于亞東告訴記者,以前的玻璃纖維成形工藝,一旦有作業波動,必須依靠有經驗的技術專家來,人工分析優化窯爐溫度。如今,可以根據原材料成分含量的差異,自動調整溫度,更好地將原材料熔化成玻璃水,后道工序拉絲機的開機率,也因此由92%提升到了97%以上——關鍵是,一個百分點就是近千萬產值。
印染行業也是類似。以前,印染調色依靠打樣師傅的經驗和眼力,師傅每次遇到新的料子都會剪下一塊,記錄配方,慢慢有了自己的“小本本”,即便是如此老師傅,碰到有些顏色,也許兩三天都調不出。現在,浙江豐林染整有限公司經過智能轉型,將顏色的相關數據存儲在數據庫里,可以自動調取,小劑量調配,非常精確。調色工藝因智能化得以標準化,保持了生產穩定。
參與全球競爭合作,是長三角一體化使命之一。縱觀長三角,除了數字經濟領先的浙江外,上海綜合優勢突出,江蘇制造業發達,安徽創新活躍、生態資源良好。也正基于此,長三角制造業也正更“智能”。數據顯示,目前中國智能制造發展主要聚集在四大區域,其中長三角地區是我國智能制造資源最豐富的地區,三省一市智能制造類試點項目數量占全國總量近四分之一。
類似的案例,尤其在紡織印染、服裝箱包、五金工具等傳統行業,都能找到。
轉就要堅定地轉
當下節點談智能轉型,已非左顧右盼之時,要克服“不敢轉”“不會轉”“不能轉”的問題。
記者在采訪中,有企業信息技術負責人感慨:“最早信息技術部門不被理解,被大家認為是修修電腦的部門。”理念不改,智能化也無從談起。
巨石集團的智能化轉型中,也是從“不認真”到“較真”。于亞東記得,公司智能化起步時,難度也不小,推廣資源計劃軟件需要與各部門對接梳理,在測試環節很多人不重視,以為那只是信息部門的事情,其他部門只要配合就好。但系統真正上線后,有訂單備注在發貨環節不顯示,這才讓各部門意識到“不認真”的后果,最終只得抓緊調整。現在,不少部門非常較真,隨時會主動提出技術訴求。
嘉興市蒂維時裝公司也遇到過類似情況。當時,在總經理沈衛國力推下,公司上線一體化企業信息管理系統,卻幾乎遭到了所有員工的排斥,理由是數據有了痕跡,讓員工感覺被監控。
沈衛國堅持轉型,他不斷說起在國外考察某服裝智能工廠的情節,工廠生產不間斷,依靠的僅是一位工程師和幾位工人。以前,不少同事認為他只是在“講故事”,如今大家都感覺到了——公司逐步智能轉型后,生產主要利用第三代無縫編織機,被稱為“服裝行業的3D打印機”,在員工減少約一半情況下,今年的訂單量相比去年提升了一成。前段時間,疫情影響讓復工復產受阻,但公司業績很快增長,而且生產投入持續加大,就連賣給公司機器的日本設備商都覺得不可思議。
智能轉型的實踐越多,就會發現還能做更多。浙江豐林染整有限公司總經理王自元,至今對一次歐洲考察經歷記憶深刻——他到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座印染工廠,旁邊有葡萄園,還有不少人居住。讓他驚訝的是,和大多數人對印染工廠周邊的印象不同,那里不僅沒有什么味道,工廠的熱水和蒸汽還供給居民使用,了解后才得知,是處理技術提升,大大減少了污染物排放。
產業集群須抱團轉
道理大家都懂,但這些年來,不少傳統制造業企業就是沒轉型。多地經信部門都調研過,發現許多企業對智能轉型總有顧慮,比如擔心耽誤訂單和生產,不過,這場疫情讓企業主直觀地看到了智能改造后的競爭力,紛紛動了心思。
但下決心轉型也一時沒方向,怎么辦?靠行業內的龍頭企業帶一帶,也許是一種路子。
還是在浙江桐鄉,在智能制造方面布局較早的新鳳鳴集團,專門剝離出智能化服務公司,從服務自己到服務整個行業。記者見到新鳳鳴集團首席信息官王會成當天,智能化服務公司正好搬到桐鄉數字小鎮。業內不少人看好這種模式——一些高校雖有相關技術,但對于行業不甚了解,往往事倍功半,而行業龍頭剝離出的服務公司,對于痛點是什么、目前解決到什么程度,無疑比外行清楚。
王會成告訴記者,他和團隊已將數據二次開發,開發分析模型,用以輔助企業根據原輔料價格,預判市場上哪種產品需求旺盛、哪種產品利潤更高,指導生產及時改批換產,以最大化利潤。
最近,像新鳳鳴集團一樣,幫助行業內中小企業轉型的,越來越多。位于臺州椒江的杰克縫紉機公司是其中之一,該公司副董事長郭衛星說,這是一個眾人拾柴火焰高的過程。工業互聯網中,要真正觸及行業痛點,必須由行業前沿企業領銜,同時行業內中小企業參與其中,不斷沉淀資源和持續開發,互相促進。當前,杰克縫紉機公司正推動用戶端與廠商大數據互聯,形成涵蓋縫制企業生產要素、業務流程的共享云平臺。
在杭州,今年4月15日,老板電器的茅山智能制造基地成為浙江首個5G獨立組網工業互聯網應用試點,實現設備高效互聯和遠程交互,還能保證生產數據傳輸、存儲的安全。在這方面,長三角有優勢。
中國是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所列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也是全球制造業第一大國,具有制造業門類全、韌性強和產業鏈配套完整等優勢,由此帶來了培育創新的重要土壤和試驗場。日前,國家工信部組織的2020年先進制造業集群競賽,全國共有20個集群入選中標候選者,浙江就獨攬5席。不少企業主說,產業集群應當抱團筑基。若換個角度,產業集群也為智能化轉型提供了機會和土壤。
智能化不是“無人化”
不過,智能轉型也不能走極端,把智能化理解為“無人化”。
所有的硬件和軟件,都是服務于人,而并非都用機器替代人。人,在不少環節不可或缺,乃至不可取代。在巨石集團,15年前一個人只能管理2臺拉絲機,而現在則可以管理8臺,生產效率提升不少。絲如果斷掉,需要起碼一分鐘重新接。拉絲工可以用機器替代嗎?答案是目前不行。于亞東解釋,拉絲的技術要求很高,而現在的機械手韌性難以達到。
另外,以前廠房內有不少統計員負責數據收集、整理,供最終分析使用,而現在數據采集由機器完成,但數據工程師至關重要,他們設計出的模型、算法成了核心。
去年底,阿迪達斯宣布,將關閉位于德國、美國的“高速工廠”,訂單重回亞洲的人力密集型工廠,這一消息讓全球業界矚目。事實上,即使在德國最發達的地區,制造能力雄厚、上下游配套便利、技術創新水平領先,但智能化也并非總是成功。諸多問題,有待解決,其中就包括專業人才的匱乏。
對于服裝行業,同樣如此,以前需要師傅帶出的學徒,現在則需要大學培養的高素質人才。
沈衛國兼任中國針織技術教育創新中心的運營總監,他發現,以前有些高校學生來公司實習,后來發展成一些學校的實訓課程。今年9月,東華大學服裝與藝術設計學院將開設針織服裝設計與實踐課程,該課程便是與該公司的教育創新中心合作開發。這樣的課程,也是為設計專業學生提供技術學習的機會,培養行業需要的人才。
王自元對于行業發展有著自己的理解。在他看來,在制造業與國際接軌過程中,長三角智能制造必須走在前面,代表國家參與國際競爭。而要達到提高效率、節能降耗的效果,創新人才的培養重要性不言而喻。為了實現這一目的,他將“刀刃向內”——企業自身應該健全人才引進機制,留住更多專業人才,盡可能避免發生在身邊的尷尬——現在公司里有一名武漢紡織大學相關專業畢業的員工,該員工說起,同學里只有他從事專業工作。
其實無論哪個發展階段,人都是發展關鍵。誕生于寧波的舜宇光學科技公司,也是率先智能轉型的龍頭企業。記者采訪中得知這樣一個故事:公司創始人王文鑒對科研人才可謂“一擲千金”。有一年王文鑒因杰出貢獻,被獎勵了一塊280克的金牌。他把金牌打成41枚金戒指,自己只留1枚,其余的送給了40位業務能手。發展靠什么?王文鑒強調:靠人。
關鍵詞: 智能